隔了数日,不期然竟有一支军队,自官道从南行来,往北而去。窦伏苓怔了怔,这才当真意识到,或许真该起战事了。林媪坐于车内,一手抚着心口,吩咐驭夫赶忙将车驾得更快些,转头对着窦伏苓道:“老妇行善半世,夫君独子却皆命丧十数年前的战事。自己侥幸捡回条性命,浑噩度日,本也不过是具会动会吃的躯体罢了,真是有幸遇见你二人,才回转过来。眼下又是因你二人,老妇才可南下避祸……”
林媪情真意切,说着竟要落泪,红栒却听得耳根发热:“您言重了……且我大新皆是精兵强将,岂有令人白捡了便宜的道理。”
“丫头,你年纪小,未见过当年沃野城外是何模样。且昔年坐镇沃野的卫将军早去了长安高升,再不会有那样的人物来护着一方百姓了。”
林媪的轻语飘进了窦伏苓的耳中,她倏地直起身子。动静响了,惊得林媪望向她:“怎了?”
窦伏苓回过神来,摇首叹道:“无事,不过被外头的飞鸟惊着了。”
红栒望着她,欲言又止,碍于林媪,最终还是将话咽下了。
林媪到底不过一介边境民妇,虽晓得窦伏苓便是出自两年前牵出谋逆一案的窦氏,于内里种种秘辛逸闻,却浑然不知,更不知晓方才她口中的卫将军,与眼前的女子又有何种牵连。静默片刻,见窦伏苓面色不豫,她只低声宽慰道:“想来是累了,令驭夫早些寻座驿传歇息可好?”
……
一行三人皆是女子,不便寄宿农户,倒是投宿官方驿传更稳妥安全。只是说着早些,可周遭荒凉,待真的寻到驿传,已近掌灯时分。
驭夫跟着小吏将车马引去了后头的马厩棚子,窦伏苓便与红栒搀着林媪拾级而上,迈入驿传侧门。还未跨入门槛,便有低沉的男声夹杂而来,昏黄灯光下,眼前晃过三道拉长的人影。
那声音甫一入耳,竟就这般勾起了万千思绪回忆。那些在公丘所历的险境一一浮于眼前,恍如昨日。窦伏苓倏地后退半步,一手越过林媪,紧紧捏住红栒的臂膀,微不可闻地对她道:“莫侧首,望向低处。”
红栒会意,虽仍有些不明所以,却到底照做了。她亦慢行半步,牵着窦伏苓走慢了些,落在了林媪身后。
心口砰砰跳着,窦伏苓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,她竟在北境朔方的这一处偏僻驿传遇见了萧青。萧晟幺子萧青,谋逆余孽萧青。
未过片刻,耳中的交谈声骤然停止,听那脚步声,应是萧青领着从人从驿传内里出来了,算算距离,堪堪要与窦伏苓三人于眼前的狭窄回廊相遇。
窦伏苓急忙向一侧掩面,暗地企盼眼下这一身再寻常不过的粗布衣衫能躲过萧青的眼睛。所幸一行人很快便略过窦伏苓,匆匆往驿传之外赶去。直至听见辘辘车轮碾过土地的窸窣声与马蹄触地的踢踏声,窦伏苓方才扶着
林媪见其面色泛白,关切道:“如何了?方才可是遇上了从前旧识?”
“算不上旧识……”只是这些旧事,多说无益,含混道,“只是若让他知晓我在此处,只怕,只怕……”
林媪知晓个中厉害,未等窦伏苓说完,便牵着她坐到角落的一方食榻后,细语宽慰:“莫怕,人已走了。”
随着林媪坐下,窦伏苓敛眉沉思,萧青此人……当年她离开司隶,一路北行,途中不是没有听闻萧晟一族的身前身后事。梁王一支阖族都灭了,唯独留下了萧青这一颗独苗苗。天子花了两年的功夫,都未曾能够将这颗独苗苗捉回去……
她可要……想法子传消息回长安,令卫谚知晓萧青眼下便在朔方?
“女君?”红栒突然轻轻唤了声。
窦伏苓见她神情附在她耳边,轻声道:“方才那位,依稀有些像从前在公丘的……”
未等她说完,红栒颔首,回到:“已走远了,女君无需担忧。”
红栒有功夫傍身,目力耳力自然远超于她,听她此言,窦伏苓被吊起的心终于放下。
哪知夜里红栒去庖厨讨要热水,她独自回到厢房的时候,竟在灯火阑珊的深处措不及防地见到一个身影。
——只见萧青安稳坐于榻上,嘴角似笑非笑地噙着一抹嘲意:“两年前听闻你命殒长乐,我还怜惜不已,只道卫谚那厮不懂消受美人恩。只是没想到啊,小美人儿,原是卫谚那厮将你藏在了这儿。”
作者有话要说:抱歉久等,请原谅一位新任一年级班主任(╥﹏╥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