陆凛的母亲沈芝女士今年五十有三了,不过因为保养得当,皮肤还相当细腻,眼周细纹很浅淡,脸上的妆容更是精致得体,脖间项链华贵大气,却并不显浮夸富态。
眼里眉间,有陆凛的风神。
姜妍知道,沈芝很?早就和陆凛的父亲离婚了,陆凛跟了父亲,而?沈芝则带着小儿子,开始了艰难的创业历程,现在经营着一家效益不错的品牌服饰企业。
虽说规模并不算很?大,只在江城范围内小有名气,但是作为一个中年离异女性,还带着一个孩子,从零开始创业,天桥摆地摊,到如今拥有自己的生?产工厂园区,打出自己的品牌名气。
这份魄力,常人难得。
三年前,姜妍看到沈芝都会绕路走,远远地避开她。即使是现在,再见到她,里头都会有忌惮。
怕她。
不为别的,她是陆凛的母亲。
恰在姜妍低下头,步履匆匆准备离开的时候,迎面撞上一个男人,杯子里的水洒在了他的衣襟。
“怎么走路的!”
“对不起。”
那个男人胸前白衬衣已经湿润大片,幸而她端的是白开水,不是酒水或者别的什么。
“这可怎么办!”那男人语气不爽:“都湿了。”
姜妍连忙扯来边上的纸巾递给他,愧疚说道:“真?的万分抱歉,您看我是赔你衣服呢,还是拿去干洗,都可以。”
那男人见姜妍道歉的态度挺诚恳,也?不是故意的,如果斤斤计较,倒显得不够大度,他摆摆手:“算了算了,你下次小心点。”
“再次抱歉。”姜妍浅鞠一躬,表现出良好的修养与风度。
那男人自认倒霉,一边擦拭衣襟,坐回到自己的位置上。
他刚一让开,沈芝的目光便毫无阻隔地落到了姜妍的身上,脸上立刻浮现微妙的神情。
她已经看到了她,姜妍再偷溜,就显得相当不礼貌。她索性大方地走了过去,脸上挂着春风和煦的微笑,对沈芝道:“沈阿姨好。”
沈芝脸色越加冰冷。
她用餐巾擦拭嘴唇,并没有理会姜妍,而?是亲切地对夏依依道:“依依,尝尝这松露鹅肝,味道如何。”
“很?好吃,谢谢沈阿姨。”
姜妍觉得?周围空气有点稀薄,脸色不自然泛红。
沈芝故意晾着她,给她难堪。
“沈阿姨,你们慢慢吃,我先走了。”她礼貌地说完,转身正要离开。
夏依依打量着姜妍,突然开口道:“我记得你。”
姜妍呼吸有些?紧。
来吧,反正暴风雨都要来。
夏依依认出了姜妍,连忙对沈芝女士告状:“沈阿姨,那天就是她,破坏我和陆凛哥的约会。”
闻言,沈芝这才抬起头来,狭长的凤眼睨着姜妍。
商界摸爬滚打几十年的手段与风云,全在那一眼里,跟刀子似的,“嗖嗖嗖”,刮在姜妍脸上身上。
她不禁打了个寒噤。
“阿姨,那天的事,是个误会。”姜妍真?的很?勉强才能说出这番话,这番场面上的客套话,带着服软的意思,也?恳求沈芝能放过她。
夏依依很?年轻,克制不住情绪,激动地说:“你破坏陆凛哥和我的约会,把他带走,现在倒说是误会,真?有意思!”
姜妍紧抿着唇,不发一言,这没什么好解释的,她做了就做了,也?没觉得?对不起谁,低眉谦虚的态度,是给沈芝面子。
她是陆凛的母亲。
“的确有意思。”这时候,身后传来了段楠冷笑的声音:“约会的时候,男人居然跟别的女人走了,这约哪门子会。”
夏依依立刻站起来,神情激动,指着姜妍:“是她太不要脸!”
段楠脸色微沉,但目光仍旧从容:“如果这位小姐家里发生?失窃,不去追究小偷,却反而质问家人为什么不好好守家,这位小姐的逻辑,很?有意思。”
夏依依气得?嘴唇发抖,一句话都说不出来。
事情到这里,差不多?得?了。
姜妍扯了段楠的衣袖,转身欲走,直到这时候,沈芝才缓缓开口:“树要皮,人要脸,姜小姐当初做了那样的事情,我很?好奇,你怎么还能出现在陆凛面前。”
姜妍脚步猛顿。
心突然被撕开一条口子,呼啦啦,灌着冷风,她全身冰冷。
她转头看向沈芝,一个字一个字,都像是从血肉里抠出来:“沈阿姨,我没有做错。”
“大名鼎鼎的姜大记者。”沈芝冷笑:“既然自问没有做错,你跑什么?”
姜妍沉默不语。
“当初我冒着大雨求你,求你放过我儿子,可是你呢,姜大记者,你是怎么做的?”沈芝目光似刀似箭,似生生?要在她身上剜出个血窟窿才甘心。
“我只是...只是做了我应该做的...”她一字一句都是从齿缝中挤出来。
“姜大记者,你毁了我儿子一辈子。”
姜妍瞳孔猛然放大,呼吸急促起来:“我没有想到...”
“现在道歉,有用么?”沈芝狠声道:“只要一想到你那虚伪的模样,我就恨不得?在你身上捅刀子。”
姜妍身形猛颤,手紧紧攥着,白色骨节似要崩裂。
“我儿子差点死!都是因为你。”沈芝声音颤栗,寒意彻骨。
“午夜梦回,你睡得安稳!”
一字一句,字字诛心。
三年来,一砖一瓦修复的那道心墙,被沈芝短短几个字,彻底摧毁。
姜妍被奔涌决堤的洪流裹挟着,彻底陷入了过去那段不可逆转的绝望中,那是她心灵最黑暗的部分。
是她最不愿面对却又不得?不面对的部分。
姜妍身体一软,完全不受控制,情绪已经将她的心吞噬。
她腿一软,跟着就要跪下来,被段楠敏捷地护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