清晨,阳光，鸟叫，被窝。
嘶——有点疼。
沈橘橘动了一下僵硬的胳膊腿儿，昨晚的记忆逐渐重回脑海。
他昨晚...好像用原型跟乌龟打了一架，怪不得身上这么疼,然后...干什么了？
带着点酒气的呼吸喷洒在他的后脖颈上，沈橘橘缓缓地侧过头来,正看到殷野望沉睡的脸。
沈橘橘想起来了。
昨天晚上，殷野望抱着他睡觉来着,只不过那时候他是个原形,估摸着是睡着睡着就变成人了吧？
沈橘橘暗自庆幸,幸好殷野望也喝多了睡着了,否则不得把他吓死？
想着，沈橘橘悄悄从他怀里溜出来，赤着脚一路跑到洗手间里，从洗手间马桶后面扯出来了皱巴巴的衣服,衣服上被浴缸里的水弄湿了，有点痕迹,但是还行,不碍眼。
沈橘橘悄悄套上，再悄悄的走到门口。
他礼物都送完了，也该走了。
只不过临了要走的时候，沈橘橘突然有点舍不得，他在门口站了几秒钟,又悄悄溜到了卧室里，看了看他的信徒。
殷野望还在睡觉，姿势都没变过，只不过他的手臂很长，搭在床上，看着空荡荡的，沈橘橘总觉得这怀里面好像缺一个什么人似得。
沈橘橘看的眉头紧蹙，总觉得自己好像缺点什么，他看了好一会儿，终于想到了。
只见沈橘橘扭头去客厅扑腾了一会儿，然后提着乌龟壳儿回来，把乌龟轻巧的放在了殷野望的臂弯里。
乌龟大概已经放弃挣扎了，乖乖的任人摆弄，脑袋都不探出来。
朦胧的阳光中，小麦色肌肤的男人闭眸沉睡，翠绿色的王八趴在他的胳膊上——多美好的画卷啊！
沈橘橘心满意足，喜滋滋的关门走了。
脚步声逐渐远离，门轻巧的关上，手臂上的乌龟缓缓地动了一下，床上的男人睁开了眼，乌龟又老实趴着了。
他的手臂上似乎还残留着另一个人的温暖，兴许是爱屋及乌，殷野望看这只乌龟也比较顺眼，大发慈悲的把乌龟扔到了地毯上，决定把放龟一条生路——就养在办公室吧。
反正他是不可能让钻过马桶的东西生活在他家的。
彼时已经是早上九点半多了，殷野望很少会耽误到这个时候还不来公司，秘书的电话打过来的时候语气还战战兢兢的，生怕触到殷总霉头。
但奇怪的是，殷总今天早上的心情还很不错，话语间并没有多严肃，提到“查账”的事情的时候也只是微微沉默了一会儿，然后说道：“我马上就到公司了。”
秘书浑身一松，正想挂电话，突然听见电话那头殷总喊了一声：“等下。”
秘书打起精神，洗耳恭听：“怎么了殷总？”
“去买点乌龟喜欢吃的东西，再买个大点的鱼缸回来，在办公室通上电。”殷总磁性的声音从电话那端传来，声线低沉，格外清晰。
秘书怔了片刻，麻木的回了一声“好”，随即挂断电话。
不就养个乌龟吗？总比买个软件便宜多了。
乌龟还挺绿的呢，养眼。
秘书刚想到这儿，外头就有人来问：“殷总回来了没有？查账的人来了。”
秘书抿唇，目光不由自主的向旁边的办公室扫了一眼。
那是张总的办公室。
“酒店呢，马上了。”秘书快速起身，调整了一下状态，挤出了一丝笑：“马上就来了。”
酒店的大门开了又关，昨晚睡在酒店的人已经陆陆续续出来了，凯文睁着一双血红的眼，靠在驾驶座上，出来一个他就盯一个，但那个都不是他要看的那个。
一夜没睡了，凯文困得很，又不敢睡，提心吊胆一晚上，整个人都没什么力气，他嘴里干巴巴的，就这一晚上，都愁出了泡来了，车里的烟灰缸都被他的烟蒂给填满了。
凯文这一晚上是越想越害怕，越想越觉得自己这步棋走的太险了。
如果他真的被殷总给封杀了可怎么办？殷总连张泽川那样的影帝都容不下，更何况是沈橘橘这个没名气的小明星。
到时候他就真的没地方去了，他当了这么多年的经纪人，虽然攒下来一点家底，但是...
凯文正想着呢，突然间，车窗被人“笃笃”敲响。
一个机灵，凯文吓得差点喊出来，一扭头一看，就看到一张脆生白嫩的小脸在车窗外冲他笑。
“你，你回来了？事儿办得怎么样了？”凯文一见到沈橘橘话都说不利索了，开了车门拉着沈橘橘就上下打量。
一晚上没见，沈橘橘的样子看起来比昨天狼狈多了。
整齐漂亮的衣服被磋磨皱了，衣服下摆上还沾着不明液体，沈橘橘行走起来双腿还有点僵硬，凯文打眼一看，心瞬间放下一半儿，语气也变得很温和，话尾微微上挑，带着一点跃跃欲试的感觉：“昨晚上在里头睡的？“礼物”，殷总喜欢吗？”
“喜欢。”沈橘橘嘻嘻一笑，有点不好意思：“他特别喜欢。”
凯文这么一听，顿时放下心来，吊了一晚上的心一放下来，他整个人都快飞起来了，他觉得自己轻飘飘的，生怕自己是在做梦，说话都小心翼翼的：“那殷总呢？”
“殷总？”沈橘橘眨眼：“还在睡觉呢，我趁他没醒的时候出来啦。”
凯文一顿，突然意识到哪里不对：“那，那他知不知道昨天和他一起睡的人，是你？”
沈橘橘得意一笑：“当然不知道啦，他喝多了和我睡的，我趁他没醒就出来啦！”
凯文一口气儿堵上嗓子眼，险些当场抽过去。
你你你你他娘的睡你娘个腿儿呢！
你他娘的倒贴钱睡呢！
“凯文，凯文你怎么了！”沈橘橘一惊，连忙扑上去，掐着凯文的人中大喊：“你怎么了？”
凯文双目无神的倒在驾驶座上，凝望着车顶，像是一个被太阳晒干的老咸鱼，连眼白都显得格外沧桑。
“我太失败了，我太失败了，什么都干不成，我太菜了...”凯文绝望喃喃。
“凯文？你不失败啊，我觉得这件事儿你办的挺好的。”沈橘橘一脸茫然：“他很喜欢我的礼物啊。”
“他又不知道是你送的，他喜欢又有什么用！”
“他喜欢就行了嘛...”沈橘橘低声辩驳。
“让我死了吧。”凯文无神喃喃：“我不想活了，我怎么就签了你，我怎么就签了你这么个赔本玩意儿，我他娘的脑子被驴踢了，我被驴踢了...”
正在凯文怀疑人生的时候，一个电话奔过来了。
电话那头的王总监笑着说道：“可以啊凯文，这么大的事儿都捂得住？”
凯文猛地一个机灵，回血了，拍着大腿哈哈笑道：“王总监您这说啥呢？我这睡了一晚上刚醒过来，这是怎么了？”
“你不知道啊？”电话那头，王总监的声音微微拔高了些，似乎带着点惊讶似得问：“殷总那边刚来的消息，说新做了个节目，苹果台的，请了好几个腕儿，新人的位置点名给了沈橘橘呢。”
一个大馅饼砸下来，砸的凯文晕头转向。
电话那头的王总监又说了什么，凯文都听不进去了，他耳朵嗡嗡了半天，终于从失聪状态中清醒过来了。
电话一挂，凯文一把抱住沈橘橘的肩膀，感动的像是一个辛勤劳苦的老父亲，眼含泪花的看着他的亲儿子：“橘橘，我就知道我没签错你，你真是我的乖孩子，我的小福星，我的小可爱，我真是爱死你了！”
沈橘橘的脸拼命地向后挪，用尽浑身力气抗拒凯文。
虽然他搞不懂凯文是怎么回事，但是他已经习惯凯文时不时抽风了，用人类的话说，这叫间接性精神病，忍着就得了。
凯文也不在意，他搓了搓脸，一脚踩上油门，直奔着公司去了。
以往凯文每次来公司都是来去如风的，平时也没人关注他，但今天不一样了，凯文一出现在门口，无数双眼睛就盯过来了，才走了没几步，就有不少人凑过来说话了。
当然，更多的视线还是在凯文身后的沈橘橘的身上兜兜转转。
“凯文哥行啊，不声不响拿下来个大的，把兄弟们羡慕坏了。”有人儿凑过来和凯文搭腔，说的话还行，但语气阴阳怪气儿的，像是带着刺儿似得。
凯文知道自己惹眼了，树大招风，也只是笑，并不回嘴。
凯文不说话，他们就去上下打量沈橘橘，那视线中试探中带着好奇，像是要把沈橘橘从头到脚都看了个遍似得。
他们之前就听说过公司来了个新人，靠脸拿下了孙导的电影，本来他们也没多放在心上，他们都知道那是顶替张泽川上去的，可以说完全是靠运气。
但谁料电影一下来，还没上映呢，这新人直接拿下了个综艺节目，还是殷总直接点名拿下的。
这要说没靠山，谁信啊？
也不知道凯文从哪儿挖到了个这么个人儿来。
这么多双眼睛看过来，灼灼的上下打量他，沈橘橘多少有点不自在，但也没躲，大大方方的任人看。
凯文本来没想到这一层，无意间瞥了一眼沈橘橘，顿时暗道糟糕。
他忘了让沈橘橘换衣服了。
此时此刻，沈橘橘身上就穿着他之前穿回来的皱巴巴的礼服，礼服上还沾着不明液体，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发生了什么。
不少人的视线一下子就变得暧昧起来了。
“凯文哥，什么路子啊，给妹妹也介绍一个。”有人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轻推凯文：“我手底下还有挺多小孩儿等着吃饭呢。”
“别瞎说，没有什么路子，都是运气好。”凯文低咳一声，有点欲盖弥彰的解释：“那什么，孩子昨天在我哪儿睡的，我哪儿地小，没脱衣服。”
说着，凯文扯着沈橘橘的胳膊，先把沈橘橘推到了自己的办公室的沙发里待着，然后又自己去找王总监。
凯文走的时候，沈橘橘就坐在办公室里等。
可是凯文的办公室是半开放式的，依旧有人能看到沈橘橘，沈橘橘被他们看得有点不太舒服，自己悄悄溜到了厕所去了。
公司的厕所不小，镜子前还摆放着百合花，味道有点大，沈橘橘打了个喷嚏，他不太喜欢这个味道，扭头想走来着，恰好听到有人在厕所里聊天。
“哎你听说没有？殷总昨晚上在酒店好像跟人睡了，就是咱们公司的一个小明星。”
“真的啊？谁啊？殷总的床都敢爬，殷总不得把他腿打折啊？以前爬殷总床的那些没一个有好下场。”
“千真万确，还是人家经纪人一手策划的，专门找人安排了一下，把人直接送殷总房里去了，昨晚上成功了，今儿直接就飞天了！殷总这回居然没发火，啧啧啧，万恶的资本主义呀。”
沈橘橘听了一耳朵，不知为何，心里头突然有点甜滋滋的。
他跟其他人可不一样呢。
想着，沈橘橘喜滋滋的往外走，走了没两步，又后知后觉的意识到——他们怎么知道他去了殷野望的床？
没道理啊，他明明是变成猫然后上的床啊！
如果他们知道了，殷野望会不会也知道了？
沈橘橘想的脸儿都皱了，冥思苦想的出了洗手间。
洗手间的路距离凯文的办公室有点远，沈橘橘往回走的时候，冷不丁碰见一个白领姐姐，白领姐姐手里还抱着一个大鱼缸，很急的样子，一路踩着高跟鞋小碎步在跑。
见到了沈橘橘，这位白领姐姐如释重负：“哎，沈橘橘？”
沈橘橘闻声回头：“你是？”
“我是殷总的秘书，你不记得我了吗？”秘书小姐姐着急着呢，快步把手里的鱼缸往沈橘橘的手里递，语速飞快的说道：“殷总马上过来了，我得马上出去接，你帮我把鱼缸放进殷总的办公室，放上水插上电好不好？”
沈橘橘被她的焦急所感染，下意识地想要帮她，但是接过了鱼缸之后沈橘橘才反应过来，他不会弄啊！
“等等，那个，我不会弄鱼缸啊。”
“超简单的！就放上水插上电就行了！”秘书此时已经扭头跑远了，她今天买鱼缸回来的路上堵车了，接殷野望已经来不及了，因为非常害怕殷总的冷脸，以至于秘书找个人就敢托付一下。
沈橘橘眼睁睁的看着秘书走远了，他犹豫片刻，捧着鱼缸去了殷野望的办公室。
这个时候的员工办公区没有什么人，大多数的人都在午休呢，而且最近公司要查账的事儿弄得人心惶惶的，没去吃饭的人也没多少在认真工作，大家都在彼此八卦。
大概是因为是身处娱乐公司的缘故，员工们对这些八卦有天然的敏感性，坐在一起八卦的时候几乎能从当红明星八卦到十八线小网红，能从天嫂说到前十八年的前女友，几乎是滔滔不绝。
沈橘橘就踩着这一地的八卦进了殷野望的办公室。
殷野望的办公室沈橘橘都来过好几次了，他轻车熟路，左右看了看，直接将鱼缸摆放在书柜上面了。
殷野望有一个大书柜，其中一个摆鱼缸正好。
沈橘橘在摆放书柜的时候，突然听见了一阵脚步声。
哎？殷野望回来了？
沈橘橘没多想，直接走到办公室门口拉开了门，屋外的殷野望正要走进来，两人打了个照面。
殷野望脚步一顿。
他今天早上和沈橘橘脚前脚后出了酒店，本以为按照沈橘橘的性子，还要转头装作不认识他呢，没想到今天早上刚刚道别，现在居然又看见了。
而且还是人形等在他的办公室里。
难道是特意想见他一面吗？
用猫来还不够，人形也要来见见？
他定定的盯着沈橘橘看了几秒钟，那眼神里像是带着火光，烧的沈橘橘有点头皮发麻。
“殷总，我是来给你——”他一句“送鱼缸”还没说出来呢，殷野望直接一步进来，把门带上了。
他一步跨进来的时候动作太大，沈橘橘本来就站在门口，他一进来，沈橘橘的鼻子都快撞到他的胸口处了，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半步。
不知为何，每一次殷野望靠近的时候，沈橘橘都觉得自己身上很烫。
特别是殷野望垂着眸，用那种眼神看着他的时候。
就好像，好像...好像殷野望也到了发情期一样。
“自己跑来找我的吗？”殷野望垂眸看着他身前这个扭扭捏捏，红着脸的小孩儿，手指一动，想捏一下他的脸蛋儿，但又收回来了。
他的小猫儿到现在还没主动揭下面纱呢，殷野望现在还不知道沈橘橘的底线在哪里，他怕自己进得太快，万一被沈橘橘再消一次，那就得不偿失了。
“不，不是，是凯文带我来的，凯文带我来找王总监，他说我有一个综艺节目。”沈橘橘本来不是多能说话的人，但不知道为什么，一站在殷野望前面就说个没完。
殷野望也不动，就站在他面前，垂着眸听他说，如果有人在这个时候看一下殷野望的眼眸，大概就会发现他们殷总的眼底里流淌着千百般柔光，像是银河般温柔璀璨。
“嗯，高兴么？”殷野望到底还是没忍住，手指微微颤了两下，最后还是落到了沈橘橘的脑袋上，试探性的揉了两下：“公司现在需要一个台柱子，想要推出去一个新人，这个角色和你很合适，你喜欢么？”
沈橘橘眼底直发亮，声音都跟着发紧：“能赚很多钱吗？”
他太想赚钱了！
殷野望低笑一声：“能，你想赚多少？”
沈橘橘陷入了金钱带来的茫然之中。
他能赚多少啊？
“没有钱花了吗？凯文没有给你吗？”殷野望一揉他脑袋就舍不得松手，手指穿过沈橘橘的发丝，带着几丝黯哑的说道：“以后缺钱了跟我说，我给你。”
“你给我？”沈橘橘并不太懂人类之间的交往，但是好像见面就给钱的这种行为，在人类之间是属于——爸爸？
沈橘橘倒吸一口冷气，我把你当信徒，你居然想当我爸爸！
“想什么呢？”殷野望挑眉，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：“我是你领导，你给我赚钱，我给你发工资，哪里不对？”
这么说好像...也挺有道理？
沈橘橘微微动了一下头。
放在他脑袋上的那只手还在揉，沈橘橘没察觉什么不对，他当猫的时候也是被这么揉的，当人也没什么不同。
但殷野望就不同了。
揉人脑袋和揉猫脑袋的手感可不一样。
殷野望的眼眸微微发暗。
恰在此时，门外突然有人敲门：“殷总。”
是秘书。
殷野望猛地收回了手，退后半步，低咳一声，先示意沈橘橘去沙发上坐着，然后自己走到了桌子后面坐下，才说：“进来吧。”
秘书一手抱着文件夹，一手提着王八壳进来了。